又是一年石榴花开（魏轩平）
老家门口有一棵石榴树。说是“一棵”，其实不太恰当，因为它没有那么粗壮，两个从底下分支向上生长的主枝杈合起来也只有我的手臂那么粗，实在称不上“棵”。可是，那盘旋的虬枝，虽然沧桑，却像母亲温暖的臂弯，是我儿时的乐园。
放学回家，石榴树下的树荫正是憩息的好去处。母亲总是搬一把大椅子给我当课桌，我就坐在树底下的一堆残砖上做作业。累的时候，我就爬上树，躺在那儿，闭上眼摇晃着身子，随口背一些课文。
记忆中一生多病的母亲，就像这树干一样苍老。她随手捡一块砖头坐在地上，一边择菜，一边很耐心地听我讲学校的趣闻，偶尔也插上一两句话。今天看来，这些朴素简单的话语却影响着我的一生。她教会了我心存善念，教会了我宽以待人。
记得有一次，我给她讲，我们班上来了一个“跛子”。我一边讲一边模仿那个同学走路的姿势。母亲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摇摇头对我说：“你这样做不对，人家走路不方便，你不去帮他，还要笑他。妈妈身体不好，总是这病那病，隔壁几家一直在帮我们。”我至今都记得，母亲说这些话时的语气里充满责备。
那时候，我家里很穷，兄弟姐妹多，很少吃到零食，一块饼干也要分成几份，兄妹们分着吃。我们最大的期盼就是这棵石榴树快快结果，好让我们解解馋。
每到石榴花开的日子，母亲总是坐在大门口，做着手头的一些细活儿，不时抬头看看那满树的石榴花，眼中流露着期盼的眼神，就像期盼自己的儿女快快长大一样期盼着石榴结果。
这一画面定格在我心中。
可是，我从来没有吃到过那棵树上结的石榴果。
那一年五月，石榴树又开花了，一朵朵石榴花点缀在绿色的枝叶间，像一团团浓烈的火焰。我的嘴里也禁不住流动着一股涩涩的、甜甜的味道。
一天，湾东头刚过门的新嫂子从我家门前路过，看到那满树火红的石榴花，惊叹不已，她对母亲说：“二婶，这花好好看！”母亲脸上堆满笑意：“你要是喜欢，就摘一些吧。”新嫂子喜不自禁，摘了一大把。母亲却一点也没有吝啬，高兴地说：“拿回家放在瓶子里，装点水。明年石榴开花的时候，生个胖小子。”
新嫂子脸一红，红得像一朵石榴花，开心地离开了。
我很不高兴：“妈妈，她摘了十几个‘石榴’。”
妈妈一笑：“不要紧，明年，这棵石榴树会开更多的花，结更多的果，到时候，你吃都吃不完。”
于是，我总等待着下一年能吃到石榴。到了下一年，我家却依然重复着这样的故事。
花开花落，不经意间，母亲已经走了十多年。今年春节回家，我偶尔记起了那棵石榴树，于是带着刚满十岁的儿子来到树旁。看着那铺满褶皱的树干，儿子淡淡地说：“这棵树有什么看头？”我没有责怪他，也没有跟他解释什么，但树底下，慈祥的母亲和她不谙世事的儿子的欢声笑语又回荡在我耳边。
又快到了石榴花开的季节，不知道家门口的那棵石榴树是不是像当年一样开满一树的花朵，那一团团浓烈的火焰是不是依旧缀满母亲的热情！
（作者单位：湖北省孝感市孝南区政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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