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科大:放羊不喂猪
当然,使我尤为兴奋的,是有如此众多的著名数学家为我们的老师。华罗庚是系主任,系里执政人龚升,是我在 1956 年“向科学进军”时代,从《中国青年》中就得知的杰出年轻数学家。数学系教学方针的制定和执行,有曾肯成、史济怀、常庚哲、陈希孺等一批骨干教员。当时科大数学系有三条龙:华龙 (华罗庚)、关龙 (关肇直) 和吴龙 (吴文俊)。我们第二届学生属于关龙。关肇直的课大有高屋建瓴之势:微积分课从“巴拿赫空间”讲下来,实数理论则是戴德金分割。在他这种“美声唱法”之后,辅导老师常庚哲再教我们“通俗唱法”。课下念菲赫金哥尔茨和斯米尔诺夫的书,并且彼此竞赛着做吉米多维奇的习题。我们的下一届学生是由吴文俊先生主持的几何专业。我只旁听过吴先生的代数几何课,采用 Van der Waerden 的书。他的讲课条理清晰,很吸引人。每两节课都精心组织,像是一篇短篇小说。现在看来,我在大学时几何学得太少,这对我后来从事研究工作 (尤其是近年来学习算术代数几何) 造成相当大的困难。有几次下决心补习李群和微分几何,但都再也找不到学生时代那种赤诚和执著的心绪。我在大学的前三年没有听过华罗庚的课,但看过他在科大讲授的《高等数学引论》讲义。他在科学院数学所提倡“练拳”,开辟“练拳园地”,这件事在数学所曾遭到非议。但数学系的领导把这些题目拿来让我们做。科大许多领导是部队转业干部,他们对我们的教育是要努力读书,“专”是“红”的具体体现,将来把他们打下的江山建设好。在我大学五年期间,政治运动在科大对教育的冲击相对要小。这五年的学业是我后来工作的主要本钱,使我非常怀念那种不同风格的高手云集的学习和研究气氛。20 世纪 70 年代,当我成为科大一名教员时,曾肯成先生(以下黑白照片与彩照中为曾先生,编者注)对当年科大的情景说过几句格言,我只记得其中的两句。一句是“科大是放羊而不是喂猪”,另一句是“龙生龙,凤生凤,华罗庚的学生会打洞”。所谓“打洞”就是把方阵相似变换成 Jordan 型 (对角线以外的元素大部分为 0)。30 年之后,常庚哲和史济怀教授仍在科大数学系教大学基础课,保持着当年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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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级快结束的时候,华罗庚在我们年级开设数论与代数专门化。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专业,所以从第四年起转到“华龙”的行列。教我们数论的是王元和吴方,采用《数论导引》和 Titchmarch 的解析数论书。教近世代数的是万哲先和曾肯成,采用 Van der Waerden 的书。万哲先的讲课娓娓动听,板书工整而有条理,他使我第一次受到抽象代数学的熏陶。而曾肯成则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他用身体把写的字挡住,面对黑板自说自画,当他转过身来时,写得字已经被他涂掉了。他经常忘记上课时间,作为课代表我总要去宿舍找他。每次都看到他躺在床上,床头堆起很高的书,左手举着一本书,右手拿着一支烟。他对数学诸多领域 (还有数学之外的东西) 有精辟和惊人的见解,使我们十分惊讶。华罗庚和万哲先讲授他们的著作《典型群》,他们的讲课与他们的书有同样的风格,我们在这里学习到集合在线性群作用下不变量的 Klein 几何观点和矩阵技巧。大学最后一年是写论文时期,吴方老师指导我把陈景润当时得到的圆内整点余项估计推广到椭圆情形,并且带我去数学所向陈景润请教,整整一年在图书馆浏览数学期刊和杂志。毕业论文发表在中国科技大学校庆五周年论文集上,这是我的第一篇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