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爱故里 于 2024-8-5 14:37 编辑
红盖农夫山泉属于“饮用天然水”。视觉中国/图 拿起一瓶常见的农夫山泉，红色的包装上印着绿色的山峦和水中倒影，山峦下的几个字你可能从未留意过：饮用天然水。 正是这五个字，让农夫山泉深陷舆论漩涡。 2024年7月15日，香港消费者委员会（简称“香港消委会”）发布《饮水思源 30款瓶装水口味、矿物、安全检测报告》（简称《报告》），指出农夫山泉、百岁山的瓶装水样本检出每升3微克的溴酸盐，达到欧盟天然矿泉水标准的“最大限值”。 尽管香港消委会强调，所有样本正常饮用下不会构成健康风险，但《报告》中关于“溴酸盐是2B类致癌物”的介绍却引消费者担忧。 7月16日上午，农夫山泉公开律师函，指出《报告》存在“适用标准错误、标准判断错误、明显主观误导”。当日下午，百岁山发布声明，称旗下产品质量“符合中国、欧盟及世界卫生组织标准”。 对峙以香港消委会发布澄清公告收场。7月18日，香港消委会称原《报告》误将农夫山泉归类为天然矿泉水，已更正为饮用天然水并重新评分，并强调《报告》的主旨并非产品有安全问题，而是对比30款瓶装水性价比，并出于减塑目的，呼吁减少瓶装水消费。 饮用水卫生专家舒为群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香港消委会混淆饮用天然水和天然矿泉水可能属于工作失误，而援引世卫组织的数据，强调摄入大量溴酸盐可能危害健康，却不说明研究中“大量”的标准，则会产生明显误导。 “溴酸盐虽然有动物实验的致癌报道，但对人类致癌的证据尚不充分，根据世卫组织资料，假设饮用水中含每升10微克溴酸盐，一个体重60公斤的人需要短时间内喝大约100万升水才可能引起恶心、腹痛、呕吐等毒副反应，相当于一次性喝掉半个标准游泳池的水。”舒为群说，“除非投毒、泄漏等意外情况发生，正常饮用对人体健康的影响不用过于担心。”
五花八门的包装饮用水瓶装水检测闹乌龙，香港消委会的澄清公告里，负责搜集资料的职员背了锅。 公告称，30款瓶装水样本中，有29款标示为“蒸馏水”“纯净水”“天然矿泉水”，只有农夫山泉标示“饮用天然水”。鉴于成分列表上标注了4种与天然矿泉水相近的矿物质含量，职员就将农夫山泉归入“天然矿泉水”一类。 红盖农夫山泉瓶身标注为“饮用天然水”，参照国家标准《饮料通则》（GB/T 10789），这是五花八门瓶装水中的一类。 无论瓶装、桶装、袋装，标准称谓均是“包装饮用水”。根据上述国标，包装饮用水分为三类：饮用天然矿泉水、饮用纯净水、其他类饮用水——其他类饮用水又包括三类：饮用天然水（如农夫山泉红盖水）、饮用天然泉水、其他饮用水。 舒为群介绍，有别于管道自来水，有食品包装的饮用水需遵守一致的生产卫生规范。 从食品安全标准看，所有的包装饮用水均需遵守《包装饮用水生产卫生规范》（GB 19304），其中，饮用纯净水、其他类饮用水执行《包装饮用水》（GB 19298），饮用天然矿泉水执行《饮用天然矿泉水》（GB 8537）。 饮用天然矿泉水的门槛最高。《饮用天然矿泉水》（GB 8537）国标规定了7个指标（锂、锶、锌、偏硅酸、硒、游离二氧化碳、溶解性总固体）的最低值，满足一个或一个以上才能称为“矿泉水”。 “锶值达标，就叫含锶天然矿泉水；偏硅酸达标，就叫偏硅酸型天然矿泉水；超过一个成分达标，就叫复合型天然矿泉水。这些指标成分稀缺且对人体健康有益，因此矿泉水定价普遍高于其他饮用水。”舒为群说。 百岁山、恒大冰泉、昆仑山等品牌均主打销售天然矿泉水。农夫山泉旗下的“长白雪”系列，也是天然矿泉水，价格比常见的红盖农夫山泉更高，在农夫山泉天猫官方旗舰店，一瓶“长白雪”天然矿泉水（535毫升）比红盖饮用天然水（550毫升）要贵约1元。 红盖农夫山泉所在的饮用天然水序列，门槛较低。根据国标《包装饮用水》（GB 19298），饮用天然水对矿物质含量并无要求，但水源不能来自自来水。国标为底线，地方、企业、行业、团体还可以设定更高标准，比如要求水中含有部分“天然矿物质”。 红盖农夫山泉饮用天然水，就是在满足国标要求的水源地基础上，执行了农夫山泉企业标准《饮用天然水》（Q/NFS 0001S-2021），规定了6个指标的最低值（钾、钙、钠、镁、偏硅酸、电导率）。
矿泉水标准对前四个指标并无规定，偏硅酸虽然是矿泉水界定指标，但数值不到矿泉水要求的十分之一，因此，既是天然水、又含矿物质的农夫山泉红盖水，在指标要求上确实不符合“饮用天然矿泉水”。
农夫山泉的广告语强调，“所有农夫山泉都来自天然水源”。资料图 “饮用天然水”也并非农夫山泉专属，南方周末记者查询发现，迎驾山泉、古田山、鼎湖山泉等多品牌瓶装水也明确在包装上标示“饮用天然水”，除迎驾山泉执行企业标准（Q/YJSQ0007S），其余品牌均执行通用国标《包装饮用水》（GB 19298）。 饮用纯净水的售价最低，门槛也最低。娃哈哈纯净水、农夫山泉新出品的绿盖水都属于此序列。饮用纯净水的要求是以地表、地下或公共供水系统为来源——意味着自来水也可作为水源。 上海市食品安全研究会理事、上海杉达学院教授刘少伟告诉南方周末记者，通过净化工艺，纯净水可以去除水中大部分离子成分，但原水中所含人体必需的微量元素也会下降很多。
农夫山泉三款水产品，从左到右分别是饮用纯净水、饮用天然水和天然矿泉水，价格依次递增。官网截图
“大量”摄入溴酸盐，光靠喝水难以实现农夫山泉的愤怒，不仅来自错放的分类，还和被夸大危害的溴酸盐有关。 无论是山泉、湖泊里的天然水，还是城市管网中的自来水，到达消费者手中之前，都需要经过消毒杀菌工序，去除原水里存在致病风险的污染物和微生物。 溴酸盐是饮用水使用臭氧消毒时产生的副产物。2003年，世卫组织国际癌症研究机构（IARC）将其列入2B类致癌物（可能致癌物质），并指出其对人类致癌性证据不足，对实验动物致癌性证据充分。常见的2B类致癌物还包括阿斯巴甜、汽油引擎废气、电磁波等。 刘少伟介绍，传统上使用氯气、次氯酸钠或漂白粉杀菌，副产物是含氯物质。相比之下，成本更高的臭氧消毒杀菌效率高，消毒过程中会自然分解为氧气，副产物更少，不会残留在被处理物体中，避免了二次污染，也是很多包装饮用水的通用杀菌方式。 但臭氧消毒过程中，如水中含有溴化物，就会产生副产物溴酸盐。 “溴化物通常和氯化钠一起出现，沿海地区有海水侵入的水源，或某些地区的地下水含盐量较高，溴化物含量通常也较高。生产工艺不正规的企业，没有控制好臭氧投放量，也可能导致瓶装水溴酸盐超标。”舒为群说。 美国纽约州卫生署资料显示，摄入大量溴酸盐会导致恶心、呕吐、腹泻和腹痛，甚至影响肾脏及神经系统。 这段表述被香港消委会摘选到《报告》中，但并未解释“大量”的标准——这些人接触到的溴酸盐水平是饮用水标准含量的数千倍，往往来自意外中毒。 对此，南方周末记者查询到世卫组织2005年发布的《饮用水中的溴酸盐》（Bromate in Drinking-water），该报告指出，每公斤体重摄入185-385mg溴酸盐时，会观察到肾衰竭和耳聋等不可逆症状。 “光靠喝水，远远达不到‘大量’的标准，饮用水中溴酸盐的风险基本可以忽略。生活中可能致癌的物质很多，但片面强调危害性就存在夸大的嫌疑，没有现实意义。”刘少伟强调。
各地水质标准各有侧重，不能简单对比“溴酸盐风波”的另一主角百岁山，香港消委会的澄清公告中没有单独提及。 由于百岁山确实属于“天然矿泉水”，《报告》中仍然保留了“达到欧盟适用于天然矿泉水的溴酸盐最大限值”的说法。
百岁山品牌部负责人汪梅花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香港消委会的回应指出“全部30款测试样本的化学安全及微生物测试结果理想，未发现有害物质超出相关准则值”，足以证明百岁山产品质量合规。针对香港消委会的澄清内容有何表态或进一步说明，截至发稿，农夫山泉未回复南方周末记者采访申请。
百岁山属于“天然矿泉水”。视觉中国/图 全球对饮用水中溴酸盐的限量要求，有两类主流标准。世卫组织、美国、加拿大、欧盟、中国、日本等饮用水安全标准中，溴酸盐安全含量为不超过10微克/升。针对天然矿泉水和泉水，欧盟特别规定，经臭氧处理后溴酸盐残留限值为3微克/升。 百岁山产品检出溴酸盐含量每升3微克，意味着达到了欧盟标准的最高值，但依然没有超标。 舒为群认为，任何标准的制定都有其社会、经济背景，不能简单套用欧盟标准评判中国产品。如果产品出口到欧盟，可以按照欧盟标准衡量，在中国内地或中国香港销售，就应参照当地标准。 根据《报告》，香港消委会的测试结果主要参考本港、美国及欧盟相关法例、世卫的准则及食品法典委员会的标准，并未明确提及《饮用天然矿泉水》（GB 8537）等中国国标。 南方周末记者致电香港消委会，询问采纳中国国标的情况，工作人员表示将通过邮件答复，但截至发稿前，未收到相关回复。 舒为群表示，不同地区的标准各有侧重，比如，欧盟要求矿泉水不能经过消毒杀菌，因而对菌落总数没有限制要求，但由于水源多来自地下，溴化物含量更高，因此对溴酸盐限量较为严格。 对比中国和欧盟针对天然矿泉水标准，在感官指标、理化指标、污染物方面，中国指标数量其实都多于欧盟。但舒为群指出，也不能简单认为指标越多，标准越严格。 “比如，中国《生活饮用水卫生标准》（GB 5749）在最新修订中新增了高氯酸盐指标，这是考虑到部分地区生产烟花鞭炮，水源中可能存在高氯酸盐超标情况。”舒为群说，“欧盟对溴酸盐含量敏感，但也未必适合其他地区国情，因此强调百岁山‘达到欧盟标准限值’意义不大，更何况就算按照欧盟标准，它也没有超标。” 其实，香港消委会《报告》的重点本不在饮用水安全，而是从性价比角度，推荐较便宜的非天然矿泉水和煮沸的自来水，从环保角度推荐消费者自备环保水壶，从源头减塑。 作为《喝出营养：解惑饮水、矿物质与健康》一书作者，舒为群建议公众采取两个方法提高自来水饮用安全性。 一是每天早上去掉一脸盆左右的晨水后再用于饮用，这是因为经过一夜的管道滞留，晨水的杂质比流动的水会更多；二是用活性炭、PP棉成分的滤头进行简单过滤，这样既能够保留水中的有益元素，又能吸附掉自来水中的氯化消毒副产物，但要注意经常更换滤芯。
南方周末记者 黄思琪 南方周末实习生 梁圆 责编 汪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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