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值即正義—— 2021 为容貌加油

颜值即正義—— 2021 为容貌加油

原创：钱立峰 Jennifer
来源：好奇的芦苇

导读：王尔德说：把人分成好的和坏的是荒谬的。人要么迷人，要么乏味。It is absurd to divide people into good and bad. People are either charming or boring.



颜值即正義

文 | 立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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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尔兰剧作家奥斯卡·王尔德Oscar Wilde说：只有肤浅的人才不以貌取人，世界的秘密在于表象，而非内里。It is only shallow people who do not judge by appearances. The true mystery of the world is the visible, not the invisible.

无独有偶，社交媒体上，有句颇为热门的网络流行语：颜值即正義。


奥斯卡·王尔德 Oscar Wilde

但从小到大，我们就不断被教育：不要以貌取人。甚至连“以貌取人”这个词语本身，都带有些许的贬义。

比如孔子就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史记·仲尼弟子列传》) 意思是说，子羽虽然长得丑，但是人很规矩，以貌取人是错误的。

不要以貌取人，这就好比，仅凭一本书的封面，而评估其内涵与深度，是多么的荒谬？难道我们能仅仅因一个人的长相丑陋，就全面否定他的道德、学识和才能吗？这不但肤浅，简直败坏。甚至父母长辈，也常在年轻人找对象时苦口婆心地劝解，千万不要以貌取人。但是天晓得，这世上有多少的痴男怨女，天然自带着“外貌协会”的基因。

小时候，我也曾坚定地认为，只有浅薄的人才“以貌取人”；但随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多，我终于慢慢理解了王尔德那句话的意思，一点儿不错：“只有肤浅的人，才不以貌取人。”



若以貌取人不对，那么，我们为什么又总是情不自禁，想要接近那些美好的事、或美好的人？“真善美”与“假恶丑”之间，难道不是天然对立的吗？我们能否凭借一个人“美”的表象，来判断他内心的善良？如果“真善美”代表了“好”或“正義”；那么“颜值即正義”，是否也有相当的合理性呢？

怀着满腹狐疑，我偶然之间，读到了19世纪唯美主义作家王尔德的小说《道连·格雷的画像》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王尔德是位一生桀骜不驯、英年早逝的风流才子，他用洞穿人性的卓绝智慧，让我恍然大悟：一个人的相貌，正是他内心的映射；而这种映射，竟如同镜子般精准，可以说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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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的主人公，是位刚刚来到伦敦的俊美贵族少年道连·葛雷，画家贝泽尔在看到道连的第一眼，就被他的美貌所折服。于是，他说服道连来做自己的模特，为他画一幅肖像。

在贝泽尔眼里，道连的美，已经超越了艺术，似乎被注入了一种不可捉摸的感染力。听到画家如此盛赞道连，玩世不恭的亨利勋爵，对这位美少年也产生了很大好奇。



正当两人说得热闹，我们的主人公——眸子湛蓝、嘴唇迷人、金发卷曲、目光坦然的道连，闪亮登场了。亨利勋爵见到道连的瞬间，同样感觉惊为天人：“俊美的相貌、无邪的率真、洋溢的青春，在道连身上一览无余。”

美的事物，常常会激起人的保护欲，但有时，也可能是破坏欲。亨利勋爵立刻不失时机，对未经世事的道连，灌输了成堆的扭曲价值观：Everything is possible for you because you have the only two things worth having：Youth and beauty. 而单纯的道连，在亨利勋爵享乐主义哲学的诱导之下，毫无障碍地走向了堕落。

当贝泽尔的画像终于完成，就连道连自己，也被画像里极致的美貌所折服；但接着，他又开始为青春短暂、年华易老，而唏嘘慨叹。于是，道连对着画像暗暗许愿：如果能让自己永葆青春，而让画像代替他，慢慢变得衰老丑陋，他便愿意捐弃自己的灵魂。



从此，道连在亨利勋爵的蛊惑下，开始了追求感官愉悦、沉迷物质享受的堕落生活。

道连在一家小剧院，结识了美丽的女演员西碧尔，两人迅速坠入爱河，开始谈婚论嫁。但西碧尔因太过沉迷于道连的魅力，在一次表演中大失水准，也令道连在朋友面前颜面尽失。但西碧尔没想到的是，道连竟冷酷地抛弃了她。

回到家后，道连注意到，画像有了些许变化：肖像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冷酷。这着实让道连吃了一惊，他隐约感到，自己的愿望实现了，但是依然不敢相信。

第二天，当经过整整一晚心灵折磨的道连，要去跟西碧尔重修旧好，亨利勋爵却带来了西碧尔自杀的消息。道连追悔莫及、痛苦不已，而亨利却如同魔鬼一般，对道连巧言安抚、并极力开脱。

此刻的道连已然明白，这幅肖像，将从此成为映射他灵魂的镜子，代替他承受放纵和堕落的恶果。但是道连·葛雷，仍然默默接受了这份魔鬼的契约，从此将肖像藏进阁楼、不再示人。


道连·葛雷与亨利勋爵

之后18年间，道连不断纵情声色、走向堕落；而画像，也随着他每一次恶行，变得愈加狰狞；而道连的容貌，却始终保持着青春和美貌。

在画像的掩护下，道连过上了表里不一的生活：外表纯洁天真、一尘不染，暗地里却干下无数卑劣勾当。社交场上的贵族公子和小姐们，因他迷人的外表，喜欢他、亲近他，与他交朋友、做情人，最后却落得人财两空、损失惨重。

画家贝泽尔见道连日渐堕落，深感痛心，在无意间窥见了画像的惊天秘密；惊慌失措的道连，竟用一把剑亲手结束了画家的生命。道连的罪恶，也随之达到了巅峰。

而此时画像上的道连，已经变得无以复加的病态和丑陋：表情狞恶、面目淫邪，原先湛蓝的眼睛已然浑浊，浓密的卷发也早已稀疏。

为了毁尸灭迹，道连威胁朋友帮他用化学试剂处理画家的尸体。而在做完这一切以后，肖像的手上，又多了一片湿亮的血迹。

虽然，了解道连底细的人相继死去，危险已不复存在；但道连却越来越无法承受精神的折磨。经过一番挣扎，道连终于决定洗心革面，希望能做些善事，以缓解肖像的邪恶狰狞。可就在此时，道连却发现，肖像不但没有一丝改善，反而在眼睛和嘴角上，更增添了些许狡猾和虚伪。

他难道要被以往所有的不堪与罪恶，纠缠一辈子吗？陷入绝望的道连，决定狠下心来，用那把杀死画家贝泽尔的剑，毁掉这幅受到诅咒的画像——可是，就在剑刺入画中人胸膛的刹那，也同时刺穿了道连自己的胸膛。



横尸阁楼的道连·格雷，此时，形容枯槁、面目可憎；而墙上的画像，却丝毫未改、光彩依旧，洋溢着逼人的青春、与罕见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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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连·葛雷的文学模式并非首创，相类似的，还有歌德《浮士德》里的魔鬼契约。浮士德为了寻找至美，与魔鬼做了笔交易，愿将死后的灵魂交给魔鬼堕入地狱，籍此来满足他的种种欲望和好奇，并寻求内心深处渴求的至美。

浮士德将灵魂出卖给魔鬼靡菲斯特，是为了探究终极的知识、体验人生的真谛，但他交易的性质，却与道连·葛雷的心愿如出一辙。

两位主人公无论是渴求知识、体验，抑或青春、享乐，当他们无法抵御欲望的驱使，向魔鬼交出自己灵魂的时候，他们毁灭的命运，便从此注定了。而浮士德契约，也成了一种象征，专指为了得到眼前好处，却最终带来长久毁灭的交易。


报业大亨默多克的前妻 邓文迪

生命当中很多东西可以用来交换，比如劳动、产品、服务，抑或是某种创造力；但它们一旦关乎于人的自油、尊严、良知和灵魂，就万万不能拱手交出了。当你无法抵御诱惑，与魔鬼做了交易，即便得到了意想不到的金钱、权力、青春、享乐，当你得到一切时；所失去的，又将是什么呢？

道连·格雷在画像的掩护下，虽然能任意挥霍青春、纵情声色，而不被周围的人所觉察；但那副日渐丑陋和狰狞的画像，却让他日复一日，倍受心灵的拷问与精神的折磨。

事实上，一个人永远都无法彻底隐藏自己。即便不信神，他的全部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也都无法逃避来自于那只全视之眼All-seeing Eye的注视。所以，举头三尺有神明，无关乎宗教，只关乎内心。


全视之眼 又称上帝之眼Eye of Providence
最早是共济会标准意象
后被用在美国国徽与一美元纸币上

如果没有道连那幅，能代替自己去变老变丑的“画像”，那么，你的一切所作所为、人生经历、学识教养，就只能明白无误地，记录在你的容貌、穿着、谈吐和态度中。与其说“岁月是把杀猪刀”，不如说是把篆刻的刀，时刻分毫不差、精雕细刻，将岁月的沧桑和磨砺，人性中的善良与邪恶、智慧和愚蠢、宽厚和冷酷，清楚明白地刻在每个的身材容貌、言谈举止之间。

柏拉图的《理想国》中，有个古格斯戒指Ring of Gyges的典故。牧羊人古格斯，意外得到了一枚魔戒，只要戴上它就可以隐身。于是，有人问苏格拉底：“如果能拥有这样一枚戒指，谁还会诚实守法呢？”苏格拉底回答道：尽管一个人的身体可以隐藏，但灵魂却会因他所犯下的恶行而变得扭曲。而灵魂的扭曲，所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相貌的扭曲。

道连·葛雷正是那个戴上了古格斯戒指的人，他为非作歹，却逍遥法外，依旧青春靓丽、纯洁无暇。但一个人无论做任何坏事，都会留下破绽；而道连的破绽，就是画像——那是映射他灵魂的镜子，贝泽尔通过这面镜子，发现了道连丑恶而扭曲的灵魂。



小说的结尾，当道连试图弃恶从善、摆脱丑恶的灵魂，却意外死于自己之手。王尔德并不打算像歌德那样，最后派天使出场，用宗教来解救浮士德那即将堕入地狱的灵魂；而是以道连的死，对他以往的所有罪孽，来了个彻底而决绝的清算。

王尔德想要告诉人们的是：灵魂一旦堕落，便无法弥补，唯一的结局，就是以死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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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德早期有本著作叫做《论优美感与崇高感》，康德认为审美与道德相通；康德将审美，直接指向了道德，他说，善良的品质，也是优美的。

在康德看来，道德可能始于某些“优美”的感情，比如，对别人的困难感同身受(共情能力)、或发自内心想要使他人快乐；但这最终要上升到符合普遍道德的“崇高”感情，比如“尊重人性”。所以康德说，人类在服从道德法则的同时，不仅实现了自律，也实现了自由，是美好的。

美学家李泽厚也说：美是富有意味的形式。(《美的历程》李泽厚) 就是说，美是外形与内涵的结合，内涵即人的观念或想象。



于是，就有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说法。所以，虽然一个人20岁以前的容貌由基因决定；但20岁以后的长相，全都得靠自己。因为，
“我们从每张面孔的背后，都能读到一个人的生活处境、性格修养，以及他背后的故事。表情会如实记录一个人的善良宽容、平和自信，让他的眉头舒展、内心安详，即便原本五官平平的人，也会一天天变得柔和温润、心明眼亮：相貌也会透露一个人心底的焦虑纠结、刻薄傲慢，就算原本的长相再周正养眼，也会因内心的扭曲，而变得丑陋狰狞。”（《最美的笑容》钱立峰 好奇的芦苇）

一个人的外貌，时刻都在充当泄密者的角色，泄露着他内心的秘密。你若是心里装满爱和喜悦，就会自然而然地面容舒展、目光坦荡；而当你内心充满紧张焦虑，也会不由自主的眉头紧锁、眼神游移。无论如何掩饰，人的气质外貌，总会潜移默化，呈现出他内心真实的样子。



所以，颜值即正義，这话一点儿不错。当我们看到一个人健美的身材、矫健的身姿，就一定能得知，他的生活自律、崇尚运动；当我们看到一个人的房间整洁、衣着得体，也肯定能了解，他既做事勤快、也有条有理。当然，这里的美或颜值，肯定不是妖艳，而是得体、整洁的仪表，友善、大方的举止。

苹果手机，之所以在性能先进、技术超前之余，还如此注重外观的赏心悦目、使用的舒适体验；就连用户极少会打开的后盖里，零部件的陈列布局，都充满了艺术的美感。苹果的卓越，正是它近乎偏执地讲求细节的完美，360度无死角地注重颜值，而自然带来的结果。

对于苹果来说，颜值与性能，不是取舍问题；而是，“好看”是“好用”的一部分；或者说，好看，就是天大的事。小米的一位创始人说，小米产品最重要的指标之一，同样是“颜值”。



而古今中外，就算是人人垂涎三尺的美食，也不是光有营养和口味就行了。凡能称得上美食的，必须做到色香味俱全。而美食的颜值本身，就是食新鲜材、制作考究的证明。真正的美食，看一眼便令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美食有了颜值，才会“好吃”。

但反过来，如果一道菜品，只是“装”出来的好看，就如同将不再新鲜的食材，用整容手术+浓妆艳抹，糊弄成好吃的假象，即便硬是被端上桌，也会让人倒足胃口。因为过了保质期的食材，再精心化妆，都只能差强人意、味同嚼蜡了。


(左))18岁的刘晓庆和陈冲凭《小花》获电影百花奖
(右)63岁的刘晓庆

颜值即正義，美就是生产力。无论人、产品、食物，只有好看、好用、好吃的，才会是真善美的，才拥有优秀的品质、善良的内心、丰富的内涵，以及有趣的灵魂。一个爱美的人，才称得上是热爱生活、热爱生命的。

所以王尔德说：把人分成好的和坏的是荒谬的。人要么迷人，要么乏味。It is absurd to divide people into good and bad. People are either charming or boring.


白宫美女发言人凯利·麦克纳尼

人的欲望无穷无尽，一旦一个人交出灵魂，与魔鬼交易，无论他是否会像道连·格雷那样，最终走向毁灭；但可以肯定的是，不但他的容貌将变得扭曲狰狞，他也将失去人之为人的美好情感；他从此将不再能感受春天、不再能感受爱恋、不再能感受悲伤、也不再能感受温暖；他将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具行尸走肉，游走于无尽的物质与金钱之间，无时无刻不在经受世人的质疑、拷问与唾骂；即便他越来越冷漠与残忍，他的余生也将永远饱受精神的煎熬。那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那才是最深刻的孤独，那才是人生最彻底的失败。



年老的浮士德听到叮当的锄头声，以为农民在劳动，他发出了最后的感叹，“你真美啊，请你停留” Stay a while, you are so beautiful。这也是歌德对真与美的结论——劳动最美。

我还是无法肯定，是否该以貌取人，但王尔德的深刻恰恰在于他明白，世界的秘密在于表象，而非内里。The true mystery of the world is the visible, not the invisible.